隨縁居

 

 

1985年第一次出國, 就在美國出差駐點近半年, 因屬出差感覺與台灣工作生活無異, 僅感受洛杉磯的大與美, 之後多次短期出差走過小半個地球, 但大多是機場、客戶與旅館之間的公路上奔走為多, 或僅在當地如蜻蜓點水, 並無太深的人文上感觸。1988年1月8日長駐德國後, 因一切幾乎從零開始, 與德國員工有了密切的互動, 常會有工作以外的交流, 開始感受到文化與價值觀上的巨大差異, 有了差異的衝擊, 就會比較與省思何優何劣? 由最初不適應到適應而漸漸認同, 更而欣賞其眾多的優點. 而今日回台灣小住時, 反倒會有些不適應的情景出現, 一如剛到德國時的不適應。

 

德國人談面子
初來德家, 老婆與小孩尚留在台灣半年, 所以有次下班時幾個同事邀我喝杯啤酒再回去, 我就同意了. 聊著小一陣子, 有位自認為了解中國人習性的同事說, 你們中國只有一個面子, 而我們德國人有100個面子. 乍聽之下我以為他在稱讚我們中國人始終如一。 但他接著說, 所以, 你們中國人掉了一個面子就要找回來, 而我們德國人, 掉了一個面子, 還有99個面子, 所以不須要找回來. 我立刻懂得他的言外之意, 基於客氣, 只是笑笑回答說, 我是工程師, 若証明你是對的, 我一定接受你的, 並把此當成是我的, 這不會有面子問題不要擔心。

 

1988年時, 德國電視節目毫無娛樂功能, 常一晚的節目沒有幾分鐘廣告, 離譜的是擁有電視者毎年都得付電視觀看費, 真不知道德國人是否有在看電視？當時德國電視台僅有3台, 每晚節目印象都是二個人或三個人坐著對談或座談, 詢問同事後 , 知道談得不外乎是政治、體育、教育、財稅等各種議題, 但參加者似乎都不激動, 像是討論事不關己之事. 開始感受到德國理性的民族性, 完全不像台灣檢討籃球結果, 都是對方暗打拐子,惡性犯規, 與其愛國裁判作鬼, 總之中華隊球技高超, 戰術優越, 由於不公平比賽, 就毀在對方與裁判的使陰。 而德國之評論家, 僅就事論事毫無愛國情操, 而事後更無人抱怨. 到後來, 一再看到德國電視自曝其短, 把二次大戰德國的各種惡行一再播放評論, 就不足為奇了。

 

中國人對日本侵華歷史痛心疾首, 尤其對日本不對南京大屠殺承認道歉而義憤填膺, 但對於四九年之後的諸多悪行, 卻視若無睹也不見承認悔過, 倒是自封為偉大政府, 一旦有談及其不法行為多是暴跳如雷, 彼岸真是面子比裡子重要. 相對而言國民黨最終承認並悔過台灣之228慘案, 並立法全國休假一天以哀思, 此舉不但使228英靈得到安息, 活人的心情亦得到平撫, 此後國民黨亦不再為此沈重背包而扣分, 所幸此岸裡子比面子重要.

 

德國的婚前協議公證
在1990年由德國調回台灣之前, 才知道德國人結婚前大都會於辦理婚前協議公證, 我不禁非常驚訝詢問德國同事, 如何能在這麼甜蜜動情之際, 而討論如此殺風景的離婚協議事情呢？而德國亦以相等的表情, 問為什麼不如此做呢？雖然在第一次派駐德國的二年半生涯裡, 都在文化的震撼教育渡裡, 許多我認為正常之想法, 德國人都視為不正常, 反之亦然, 尤其對此婚前協議, 我當時是很難理解的心情回到台灣赴任新職。

 

爾後在台灣待的五個月裡, 我終於留意到台灣許多離婚婦女的悲慘故事, 她們在台灣的大男人社會與法律下, 沒有任何補償, 離婚後幾乎一無所有, 甚而還得獨立撫養子女或為爭取子女監護權而求訴無門。 而在德國, 即使不簽婚前協議書, 則雙方所有財產即是對分. 所以父母離婚當下或離婚之後, 兩造不需要由佳偶變仇人, 仍可以是朋友, 亦是孩子的父母, 只人分開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 成長中孩子們的人格, 不會受到太多的扭曲, 而仍正常發展。

 

德國的道德心
剛來之時, 誤以為德國車子是沒有喇叭, 所以街上完全聽不到喇叭聲, 直到幾個月後在郊區的馬路上, 一群掛著白色小布條的剛結婚車隊, 沿途喇叭聲不斷, 才確定車子是裝有喇叭的。

 

在剛來德國的九個月裡, 因對德國地理位置弄不清楚, 又不懂得德文, 所以連看地址都非常吃力, 加上怕出事, 所以都是坐公車上下班或買東西。

 

在這九個月的搭公車裡, 竟然沒遇過一次上車查票的查票人員, 初期誤以為德國公車是不查票. 後來與同事聊天, 才知道德國的系統竟然對其國民之道德如此放心, 雖然此並不意味所有德國人一定完全守法買車票才上車, 但亦是十分敬佩德國人確實高度紀律遵守的民族性, 後來開始自修德文時, 才體會其民族性的塑造由其語文文法開始。

 

相對於如同中文文法的中國人感性的道德心, 德國人的道德心是毫無感情而理性的, 依其法律案例所定, 所以絶不會是因為你是好友, 認識的人, 而對你的插隊, 大聲喧嘩, 甚至花園不除草, 門前不掃雪絕對有數人出面提醒甚至制止你。所以即使完全不懂德文, 初來幾年買東西時, 我都是放心拿整鈔放心讓銷售員一一數回給我, 從不須再清點一次.

 

而台灣與中國所謂道德觀僅止於私德, 而不問別人甚至自己的公德. 以我今年初在台時間, 與老婆坐自強號上台北時, 途經桃園後, 有人在車上竟抽起香煙, 我只見多人回頭直看, 亦回頭一看, 竟有一遊民打扮之男子, 就在我後座抽低頭吸煙, 我立即站起大喝一聲, 你在做什麼？該男子立刻熄煙, 卻毫不在意不作聲. 當我再次質問他, 為何在車上吸煙? 他竟回答, 我已熄掉, 你能怎麼樣, 而絲亳無道歉之悔意。我說是不能拿你怎麼樣, 但列車長可以, 並立刻快步走至前列車, 再走到後列車找到了列車長來處理. 結果列車長看了此人就向我說, 他已熄煙了, 我想就算了吧？此男子一聽, 就開始破口大駡？罵我吃飽沒事幹, 憑什麼管他, 並口出穢言, 連三字經都出來了. 此時列車長不但沒有膽訓誡質問他, 只是低聲勸我息事寧人. 我心中本希望列車長至少依公權力訓誡此人, 但台北站已到, 再看情形, 想了想只有作罷休, 我苦笑著不回答就下車了, 列車長也跟著下車, 只直向我解釋與道歉. 我只說一句, 今日我站出來你都不能處理, 明日若沒人站出來, 你怎麼處理？此時有二位同車女子走來向我說, 你剛才作的很對, 另一位經過我與列車長交談, 直比大姆指. 有一男子在扶梯上追上我, 向我說了相同的話, 我僅說你若亦覺得對, 希望下次能站出來. 老婆隨後在等公車時, 向我低聲說, 希望我以後不要再如此了. 我知其意, 我亦輕聲回她, 我下次一定會如此, 但不會出現她所擔心的事。

 

我想若在德國的火車上, 有類似情形發生, 絶對有一整車子的乘客站出來, 一起聲罰訓誡犯法之人, 以保衛大家的權益, 但台灣畢竟還是落後德國。不禁想到女兒經常問到「爸爸, 台灣人為升麼多不守規矩?」 希望台灣人若有為善之心, 要能有捍衛除悪的公德心, 要知惡人最没膽, 只會欺弱怕強, 若沈默大眾站出, 他必轉惡為善, 反之則變本加厲, 最後惡人満街寸步難行. 近日看台灣行人亦會以手機, 而且車上亦加裝行車記錄器, 錄下路上各種特殊狀況, 上傳網站、電視甚至將不公義之舉上傳警察單位, 得到大眾許多聲援與反應, 依此趨勢, 相信再過數年台灣人的公德心必會大幅提升.

 

當然德國有許許多不如台灣之處, 只是常常都在聽到新來訪客報怨時, 才猛然想起台灣的好. 以往每次介紹自己住的德國是好山好水好無聊, 而我的故鄉可是真髒真亂真懷念, 相信以後可以介紹台灣是有美有義有人情.

郭琛 29. 02. 2012